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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他說:“我還有另外一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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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他說:“我還有另外一個……

紫霧宮, 登仙臺。

仙臺位於宮外,如同一座小島,和紫霧宮殿之間以一條曲徑通幽的小路相連, 三面隔絕,非常適合有靈氣的練武者獨自修煉。

宮主和長老、左右護法以及修為比較高的弟子,才有權力使用這裏。因此平日裏, 登仙臺清冷異常,是紫霧宮人可望不可即的仙境。

此時登仙臺上卻熙熙攘攘, 擠滿了各種等級的宮人。幾位長老圍在琉璃臺邊, 手中握著紅繩, 緊閉雙眼, 念念有詞。

季越音被困在琉璃臺之上, 身下一片冰涼。昨天,師姐偷偷跑去告訴她, 宮主要對她施行系紅鈴的懲罰,然後將她驅逐出宮去, 從此和紫霧宮再無關系。

她氣得渾身發抖,可武力已被幾個長老壓制, 無法動彈。

“越音, 犯下錯就要認……這樣於你於我們,都好。”

長老們身披長袍, 袍子垂在地上,猶如化開的湖水, 幽靜深邃。

蒼老的手拿起一根紅繩,上頭系了鈴鐺。鈴鐺是金色的,在陽光下發出絢爛的光芒,微風吹過, 便叮叮當當地響,是非常歡快的聲音。

然而此刻,這種聲音卻令人感到毛骨悚然。周圍的弟子無不面露懼色,甚至有幾個膽小的,幹脆閉上眼睛不去看。

習武之人,最畏懼的不是死亡,而是辛辛苦苦數年練就一身修為,卻在頃刻間灰飛煙滅。而且……永遠都不能再練武。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,這比殺了他們還要更難受。

而紫霧宮的紅鈴便有這樣的功效。系在誰的身上,誰便要承受磨難。一旦系鈴者運氣發功,便會全身疼痛難忍,直至被錐心之痛奪去性命。

季越音冷冷地看著頭頂的烏雲,開口道:“我師父呢?”

她不相信雲處深像師姐說的那樣,未曾露面,也未曾為她講話……他是她師父,她很了解他。

長老道:“子瞻有他的事要做。從今日起你便不是紫霧宮中人,也不要再叫他師父!”

另一位長老道:“想來子瞻一定後悔……不該把你帶進來。季二小姐,你同我們不是一路人。”

帶著灼痛的紅繩被系到少女纖細的腳踝上,輕輕搭在突出的腕骨處。

輕盈,漂亮,像只誤入花叢深處的蝴蝶。

撥動金玲,發出歡欣雀躍的叫聲,聲音空靈好聽,如同仙境。

一陣刺痛從小腿向上瘋狂蔓延,是紅繩發揮作用了,壓制了她的四筋五脈。紅鈴是用法術封印的,解鈴還須系鈴人,除非幾位長老為她解開,否則鮮艷的鈴鐺便如附骨之疽,永生永世和她相伴。

“我沒有殺人……”豆大的汗珠從季越音的額頭滴下,以前不知道火的溫度有多高,現在她明白了,燒得她五臟六腑都移了位,焦灼的氣息幾乎要令人窒息。

撕心裂肺,五臟俱焚恐怕也不過如此。

她做錯了什麽,要承受這些……她明明是清白的,卻被不由分說套上紅鈴!季越音清冷的眸子裏彌漫出一絲恨意,她簡直想把這裏全掀翻了!

什麽為民除害,保護百姓,江湖第一大門派……全都是騙人的!她楞楞掃過眾人,那幾位神色淡然的長老,不過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罷了,是非不分,黑白不明,早知如此,她便不來了!

朦朦朧朧之中,好像聽見非常吵鬧的聲音。此時她五感混沌,唯獨耳邊傳來薛紫琳的尖叫,很刺耳。

“他居然敢擅闖宮門!快把他趕出去!”

慌張中帶著驚恐,仿佛被什麽人嚇到一樣,幾乎要失聲。

季越音緩慢地側過頭去,冰冷的琉璃臺讓她體內滾燙的血液有了短暫的喘息。一片驚慌失措的人群中,纖瘦有力的少年如同閃電,他手腕翻飛,握著的劍閃出迅速淩厲的光芒,動作讓人眼花繚亂,難以顧及全身。

“岸青……?”

少女的紅唇微微張開,她獨身一人來紫霧宮修煉,岸青應該在季府等她回去才對……他現在怎麽會在這裏?

來不及細想,只覺得迎面刮過一陣兇猛的劍風,幾乎將琉璃臺震碎。季越音內心早已是驚濤駭浪,這孩子怎麽這麽兇?

明明平日裏看著少言寡語的,乖軟聽話。

怪不得薛紫琳那樣害怕,當初在季府時,便領教過岸青的厲害,若不是季越音及時阻止,薛紫琳恐怕早就不能四肢健全地站在這裏,看著她被系上紅鈴,暗自高興。

那一掌,薛紫琳是實實在在記得的。

登仙臺上亂成一片,白色、粉色、紫色的花在少年的腳下一路炸裂開來,卻全部都被他輕巧躲過。他靈活地像只貓,任何危險都傷不到他一分。

季越音看著他,又驚訝又欣慰。原來他的功夫早已經爐火純青,幾乎能以一當十。而她總以為他還是當初那個在馬棚裏撿來的小乞丐,總需要她來護著他。

十年前季越音外出游玩,坐著舒適的馬車,身著華服。那天大雪紛飛,當她掀開車簾時,才看到冬日的馬棚裏有個可憐兮兮的小乞丐,手腳凍得通紅。

小乞丐頭發亂蓬蓬的,小手小腳都瘦骨嶙峋。唯有那一雙眼睛,漂亮的丹鳳眼微微挑起,清秀地像個女孩兒。

季越音一時愛心泛濫,叫人把她帶回季府。洗漱過後才發現,他居然是個男孩子!

府裏的丫鬟都低聲驚呼:哪裏有男孩兒這麽漂亮的?卻也幸好是個男孩,若是姑娘,長大後定是要禍國殃民的。

看到幹幹凈凈的小人時,不知怎的季越音腦子裏劃過一個名字:岸青。從此岸青就成了他的名字。

她經常把他帶在身邊,跟著她一塊練武。季越音只是怕寂寞,把岸青當玩伴,可岸青卻把她當成唯一的主子。對府裏其他人,岸青總是淡淡的,無論是誇他還是罵他,他像五感盡失一樣沒有反應。唯獨對著季越音,他總是閃著琉璃般的眸子,像要把她牢牢鎖在自己的視線裏。

後來……後來他便成了她的貼身暗衛,她吃飯睡覺出去玩,他便老老實實躲在暗處保護她。

這麽多年來季越音雖然習武,但很少有能動手的機會,全是因為那些突如其來的危險,連靠近她身子的機會都沒有,便被岸青擋住了。否則以她季二小姐的身份,早不知道被翻來覆去算計了多少次……

刀光劍影中,她想起來少年那天渾身是傷,她為他包紮,看到他疼得抽動的嘴角和不羈的黑眸,微微挑起的單眼皮充滿了少年人的血氣方剛。

她問他為何突然這樣莽撞,他說:“只要是你想要的,刀山火海我都替你去。”

季越音已經不記得當初她心心念念的是什麽寶貝,可這句話……她一直都記得。

她還記得,以前她一呵斥,他的眼眶就要紅,偏偏還要死咬著嘴唇,倔強地不肯顯示出軟弱的一面。

現在……

漂亮的少年身姿靈活,不過半柱香的時間,便繞到了她身邊。他單膝跪在她身側,向來沈默的眼睛中閃過淩厲的火光。

“主子,你怎麽樣?”

季越音很虛弱,嘴唇泛白:“我體內的功力被壓制住……現在與廢人無異。”

她看了一眼他身後又驚恐又憤怒的宮人,細聲道:“他們不會把我怎樣的,到底還沒蠢到要得罪爹的地步……你快離開,一會兒人只會更多,到時候就不能脫身了。”

說話間,岸青又伸手擋了幾招。

她對他擺擺手:“你先走。”

少年壓低了眉眼,還是那副倔強樣子:“要走一起走。”

他仰望著她,記得當年她便是穿著墨綠的襖裙,一只百合花黑靴蹬在車轅上,似笑非笑地望著他。她對他勾勾手指:“叫什麽名字?”

他道:“不記得了……”

她勾勾唇:“那你跟著我好了,我很會起名字。”

他跟著她練武,其實她不知道,他非常有天賦,每樣都練得比她快、比她好。可他從來不說,跟她比賽,他永遠悄悄地故意輸給她。

她便一直以為他才是需要保護的人了。

少年將她攔腰抱起,扛背在肩上。

季越音腦子昏得厲害,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。只聽見少年一邊帶著她遠離登仙臺,一邊同她說話,不叫她睡過去了。

他道:“主子,你知道我叫什麽嗎?”

季越音的聲音很低:“我是身體被暫時封印……不是腦子出問題……你是岸青。”

少年一腳踢飛湧上來的宮人,喉結微微滾動。他低聲道:“其實我記得自己名字的。”

季越音趴在他背上,餘光可以看到自己隨風飛揚的黑發,黑發揚在他雪白的臉上,有種奇異的美感。

他笑道:“在你把我撿回去之前,他們給我起過名字,只是我覺得不好聽,寧願當做沒有名字……可現在想想,似乎也不是太難聽的。”

季越音迷迷糊糊道:“什麽名字?”

難不成是“鐵柱”“狗蛋”這種的?她想笑又笑不出來,驚嘆自己都到這種地步了,居然還有閑心思開玩笑。

少年迎著夕陽,臉上泛出絢麗的光:“他們叫我子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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